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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我择日疯,来年撞日死

凹3: oatunicorn
约稿请私信

【佳泽跨年联文/16:00】As You Like It

铁马金戈,佳泽如梦

星移斗转,万象尤新

元之谓始,伴您跨年


感谢上一位老师: @彩虹味甜酒 

期待下一位老师: @Lun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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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天泽那时就知道,舞台上生出的豪情万丈和热血沸腾的感觉绝不仅仅是因为歌曲太燃灯光太刺眼,而是因为从心底漫出滚烫的岩浆,如当年走在音乐和学术的岔路口时胸腔里燃烧着飞蛾扑火的勇气,他从此彻底拉开了爱情的序幕,一头栽进那柴堆上灼热的熊熊焰色里。



***

1.

“如果我说,不呢?”



2.

今天北京的天气不错,像以往一样干燥,空气冷冰冰,雾霾程度不高,还算能让金天泽心情稍稍明朗一些。


他在给马佳发“分手”的时候正在简弘亦的家里待着,刚刚录完一段新歌的demo,躺在沙发上举着手机,盯着备忘录一片空白的背景板。


备忘录开了很久,仍然只字未写,他一直在想应该用什么样的语气和措辞来说,这样可以让他显得不矫情不可以,就像熟练操作微博营业一样不露痕迹,克制而圆滑。光标一闪一顿,看得金天泽眼睛有些酸胀,他一个字一个字地打,然后一个字一个字删,最后又归回最初的那一行。


金天泽一向自诩自己是个比较有仪式感的人,有时候优柔寡断是因为在一些小细节上吹毛求疵。分手的时候写分手信,听起来就像是文艺青年才会做的事情,金天泽想起之前开玩笑和马佳提起这件事时,马佳对他偶尔的龟毛感到忍俊不禁,笑着用吞音严重的京腔说他是个文艺青年。文艺青年四个字被他缩成“文青”,末了还要加个“儿”,听起来就像在舌头上滚了一圈才从嘴里蹦出来。金天泽在北京从本科待到考研,六七年也没学会说京腔和北京话,咬字仍然带着家乡话的后鼻音。马佳说,大概南方人就没有说儿化音的天赋。


他说这话的时候正悠闲地倚在沙发上,身上还穿着和龚子棋打篮球时的球衣背心。金天泽的小洁癖令他一向很讨厌别人运动完的汗渍黏在沙发上,但马佳总是能让他毫无顾忌地打破自己的底线。

 

当然,只是马佳一个人而已。

 

思绪一飘到马佳身上,金天泽忍不住又跳回界面点开微博,看到首页陆陆续续一些新的消息和推送,特别关注那个红色的10格外显眼。他已经10天没看马佳的微博了。不知道究竟是为了掩盖一些什么,他明知道就算点开看马佳也不会知道,但人总是在这种时候莫名其妙地倔强,要和自己过不去一般,他开始在微博上保持沉默,既不自己发微博,也不去其他朋友微博底下像以往一样留言,而马佳却开始每天营业。金天泽大概能猜到他无非是发一些“早”或者“吃了吗”,对比之下他那无厘头的固执显得有些难言的可笑。

 

金天泽突然感到很烦躁,干脆把手机摁灭。黑屏幕上倒映着自己的一张脸。
他着实不喜欢处于今天这样瓶颈期一般毫无灵感的状态,甚至感到没来由的挫败和无助。录新歌也根本不是她的本意,只是想给自己找点事做,以此来掩盖那几乎写在他脸上的失魂落魄。

 

——失魂落魄。

 

这是在金天泽来到简弘亦家录歌之前,在他没控制好自己脱口而出“分手应该怎么说啊”之前,见到高天鹤时对方形容他的话。


 


 

3.

跟高天鹤见面着实不是金天泽的本意,他甚至对此感到内疚,觉得不应该让高天鹤来听他倒一些有的没的、矫情甚至幼稚的苦水。

 

他们面对面坐着,金天泽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挑起话题,尽管他知道高天鹤要问什么——怎么想的啊,为什么突然想分手啊,这一类问题他虽不避讳,但总归还是难以说出口,于是埋头装作喝汤,把脸和汤碗凑得很近,试图创造一种眼眶四周的湿润是因为汤的热气的缘故这样以假乱真自欺欺人的表象。

 

他从小就喜欢这样,大概是因为父母对他的批评总是在饭桌上进行的,想哭又不愿意在别人面前哭就必须找到一个假装坚强的方法,因为埋头苦吃变成了那时候最有效的——既能表现得对批评的话充耳不闻满不在乎,又能掩盖他眼眶红了的事实。


高天鹤说,你最近瘦了好多啊,看站子在机场拍的你侧面单薄得吓人,再瘦下去快和纸片一样了。金天泽朝他笑笑,说我本来也没胖过啊,心里却生出些不太滋味的感觉。


这倒也是实话,他确实没胖过,练舞蹈和高强度的工作安排,还有他历来颠倒的作息,要胖也实属有点难。有些时候他真的挺羡慕高天鹤,可以在录制节目里不怕被黑地发表言论,毫不顾忌形象地吃火锅,他却总是故作矜持,连没什么人看的直播里吃东西咬一口就放下。


偶像包袱要不得,他对着高天鹤吐槽,太多身不由己的时候了。


高天鹤白了金天泽一眼,说,你有偶像包袱管我什么事,别在我面前有偶像包袱。


金天泽说,好。


两个人边聊边吃,到后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高天鹤放下筷子,看着金天泽吃。金天泽等着高天鹤说话,然而他却迟迟没有开口,就这样坐在对面看着金天泽,隔着汤盅里升腾的白雾,想曾经在长沙每一次金天泽安慰他的时候一样。


那时候节目的收视率低得一塌糊涂,节目组也穷得揭不开锅,大家都第一次录节目,根本不懂如何在镜头前正确操作,看的人少骂的人倒是不少,因而基本都处于一种苦中作乐的状态。一群学音乐的理想主义凑到一起,偶尔也会聊,哎,真希望有一天剧院里能座无虚席,大家都愿意买票来看音乐剧和歌剧。


节目录制期间大家多多少少都流过眼泪,因为压力大无法面对自己唱的歌而落泪,因为好不容易得到上公演舞台机会而落泪,因为被歌曲情绪感染而落泪,因为即将结束三个月的旅程而落泪,等等,年长者对少年们的爱护都明显得很,几个小的都是他们做哥哥的在安慰,说,别哭别哭,你看你看,哥哥我陪着你一起呢。


鹤组六个人里只有金天泽和马佳是91年的,马佳生日在年头,金天泽在年尾,于是他也秉着叫马佳一声哥。


能叫哥这件事情让金天泽暗自庆幸了很久。美声圈就这么点大,尤其是他们这些转学艺术歌曲的,就算是录节目前不知道节目组到底请了哪些人,到场地了以后仔细看看,基本也就都是曾经见过或者早就认识的人。91年金天泽和马佳被一并算入老年组里了,放观全湖比他们大的也是老年组的其他人,其余一大片都比他们小。金天泽嘴上叫着与别人别无二致的“佳哥”,谁知道短短两个字藏了多少他千回百转不为人知的小心思。


说来也好笑,从金天泽一个人独立开始,TAG团里到前几期节目录制期间,他一直都扮演着照顾别人情绪的那个角色。也许是因为阅历和看书习惯的缘故,金天泽总是能很好地扮演一个倾听者的角色,鹤组的人以及隔壁的陈博豪还有李文豹经常会说很喜欢金天泽的声音和聊天的节奏。只是越到节目录制后期,他似乎越来越成了那个被照顾的角色,哭的次数越来越多,情难自抑反倒成了那个需要别人帮他擦眼泪的人。


眼前的高天鹤,还有马佳,都是帮他擦眼泪的人。



4.

高天鹤说,你真的想好要分手了吗?


金天泽回答说,我不知道。


不知道——他第一次在回答关于表达自己想法的问题时卡壳了,犹犹豫豫,并说出了一个毫无立场、模棱两可的答案,甚至连模棱两可都称不上。他根本连自己这么想的都不知道,对于成年人来说某种程度上这是很丢脸的事情,于是他又点点头,说,对,我现在想分手多过保持现状。

 

高天鹤叹了口气,说,佳哥告诉我你已经好几天没回他微信了,别告诉我你们两个二十好几奔三的人还在这里玩冷战。

 

金天泽没有否认。他不是一个擅长冷战的人,四五天不回微信已经是他的极限了,这一点上射手座永远比不过摩羯座。金天泽对马佳的性格了解得彻底,心知他远不像镜头前呈现出来的那样。

 

高天鹤像看神经病一样看他,眼神简直不可思议,他说金天泽你没搞错把,拜托了你是金天泽吗?

 

金天泽沉默了一下,耸耸肩,说,所以我想分手嘛。

 

高天鹤说,得了吧金天泽,你根本舍不得。

 

是啊,舍不得,不然怎么还会找人专门寻求意见呢。金天泽没说话,心里满是自嘲。


他们这帮人练的都是童子功,四五岁学钢琴,十几岁等变声期过了开始系统学声乐,拼着一口气为了一个够缥缈够虚无的梦想奋斗。金天泽从十六岁开始给自己的梦想指定方向,他热爱音乐,坚定地想要做跨界,要做先锋音乐。刚进入国音的时候他觉得人生步入了一个新阶段,仿佛高级学府就代表着前程似锦,而他只需要做好他的学术派,安心研究课业做好所有作业论文最后安全毕业,就可以放心地拥抱他光明的未来。实际上古典音乐道路闭塞如北京的死胡同,毫无所谓的“出路”可言,跨界音乐如果只靠学院派的作风根本就是纸上谈兵。

 

要做就要做到最好,这是金天泽从小受到的教育,也是他自己一直坚定的原则,于是他开始漫长的青春叛逆期。父母不支持也不理解,明明他们儿子光凭成绩也能轻松进个985或211学府,明明他们的工作和人脉积累可以不费吹灰之力让他们的儿子在本科毕业后走得足够一帆风顺,明明他不用吃那么多不必要的苦——

 

金天泽走进国音殿堂的洗礼,加入三流男团去商演,一路磕磕绊绊地走来,拿着无人问津的奖牌和成绩,披荆斩棘要学音乐,要唱歌,要学歌剧和古典乐,最终的目标是要做跨界融合,走别人没走过的路,走别人不敢走的路,要去碰一碰前辈们留下的血泪,再启程走向另一条从未有人进入的领域。


他都没在怕的。

 

找人问分手怎么说已经够丢脸的了,他甚至没有搞清楚自己究竟想不想分手,却已经在为这段感情做一个惋惜但看上去完美到无懈可击的收场在拖拖沓沓地犹豫。最可笑的是他向来把自己定义得果断而理性,就好像当年毅然决然地选择拥抱音乐作为他的未来一样。

 

这样的自己令金天泽感到茫然和陌生,他并不知道为什么要束手束脚。他一路成长来做出了那么多选择,失去和得到的从来都不是对等的关系。既然初恋都没有好结果,他想自己是不是应该赌一把。



5.

在简弘亦家录的那首歌是金天泽在很久之前写给马佳的,修修改改了很久,是他某天自娱自乐摸索出来的旋律。


那天他们彩排完已经凌晨,即将要开启下一期新的录制,所有人都没回酒店,不是坐在沙发上小憩就是干脆瘫在地上不管不顾争取睡一会儿。金天泽没有睡,坐在钢琴前敲敲弹弹,脑子里满是他们即将要唱歌曲和动作,哦,还有马佳。


舞台上他solo时他转过去看马佳,灯光太炽热,他们对视时金天泽看到光晕映在马佳的眼瞳里一个小小的光点,汗水顺着军人英挺的脸颊轮廓滴落。


Let the sky fall

When it crumbles


金天泽那时就知道,舞台上生出的豪情万丈和热血沸腾的感觉绝不仅仅是因为歌曲太燃灯光太刺眼,而是因为从心底漫出滚烫的岩浆,如当年走在音乐和学术的岔路口时胸腔里燃烧着飞蛾扑火的勇气,他从此彻底拉开了爱情的序幕,一头栽进那柴堆上灼热的熊熊焰色里。


炮火下深拥  硝烟中对视 

挽手共赏着荒乱人世



金天泽最后还是录完了那首歌。


简弘亦问他打算什么时候发布,他一愣,随后笑着摇了摇头。


他说,你到时候把母带给我吧,我暂时还没想好。


他回到家以后没继续在备忘录上打草稿,而是点开和马佳的微信对话框,认认真真地打了几个字,说,佳哥,我们分手吧,然后点击发送。没等马佳回应便拉黑了他的微信,并关机了手机。


手机震动了一下,彻底黑屏。金天泽坐在书桌前怔愣了一下,看着桌面上杂乱地堆放着的乐谱和歌曲稿子,第一次觉得白炽灯的光是否有些太亮,让他生出些头晕目眩的恍惚。


他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究竟有多爱逃避现实,甚至这一场分手也因为自己根本说不出理由而显出无厘头的仓皇。他们上一次吵架距离现在还很久远,久到金天泽已经忘了他们到底是为什么吵架,只记得那天狼狈匆忙的收尾。马佳从军营里出来,金天泽又是彻头彻尾的学院派,两人身高差不多,面对面真的开始争执时金天泽仍然是一下子失了气势。南方人吵架言语攻击善用冷嘲热讽,哪见过马佳那样的架势,带着京腔语速飞快的脏话劈头盖脸地朝金天泽猛地袭来,饶是他思辩强悍善于抓漏洞也一下掉了节奏,僵在原地张了张嘴,硬是由着满腔怒火和委屈堵在咽喉。


两个人的争执,一旦一个人沉默,剩下的那个也说不了多久的话。马佳又单独说了将近两分钟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气氛不对,金天泽就站在他对面,嘴唇抿得紧紧的,苍白憔悴的脸上眼眶那一圈红得触目惊心,浅色的T恤衫里头的身体全无咄咄逼人的气势,一米八几的人竟然单薄得让人觉得他几乎站不稳。


马佳在他对面嘴动了几下,没发出半点声音,半晌后小心翼翼地开口,星星?你别哭啊。


金天泽不知道自己哭了,被马佳抱在怀里的时候才茫然地抹了抹脸,摸到一手的湿淋淋,蹭在嘴唇上的几滴被他舔掉,舌尖触碰到那点咸味的时候他还对自己说,是冷汗吧。


他为马佳掉过眼泪的次数太多了,好的坏的,欢喜的悲伤的,几乎已经麻木。


在流泪的时候骗自己是冷汗,拉黑人的时候骗自己是给自己留条退路,实际上拉黑和删除有什么区别?无非是在他自欺欺人这本账上再添一笔罢了。


他纠结了如何分手这么长时间,如今终于把分手说出口,原本以为应该会感觉轻松和愉快的,却反而只感受到浑身发冷,仿佛体内血液都滞留了,而提供血液的那个地方被挖空得一干二净。


金天泽关了台灯,躺到床上。他睁着眼睛一整夜,直到凌晨才感到眼皮的沉重。


他抽了下鼻子,揉了揉酸涩的眼眶,把脸埋进枕头里,无声的哽咽最终化为绷不住的啜泣。


如果二十七岁还能算作初恋,如果说分手能真的跟此刻茫然无措的自己和过去得过且过的那段感情说再见,金天泽想,他愿意去做那个先动手撕开那些他们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维持的美好假象的人,用他最后那点骄傲支撑着对血肉模糊的内心和自己说,会过去的。



6.

每个人都有不擅长的事情,马佳对此确定无疑,比如说,习惯养狗的人不擅长逗猫,他也不擅长哄金天泽。


在收到金天泽给他发的那条微信之前,高天鹤就有意识地发微信提醒马佳,说,最近金天泽有点不一样。


马佳看到那条微信的时候脑子里下意识地回放了金天泽面对他欲言又止的神情变化,佯装淡定地回复说,鹤你想多了,星星好着呢。


放下手机以后,马佳点了根烟咬在嘴里。


他还是喜欢叫他星星,这个名字从一开始见到金天泽就扎下了根。金天泽改名那会儿大家都有点不习惯,叫他的时候还时常嘴瓢。马佳私底下还和金天泽开玩笑说自己就没有这个顾虑,不管金天泽到底叫什么他都只管叫星星


这时候金天泽会抬头朝他挑挑眉,露出个马佳熟悉的温柔笑容,全当是回应这句话。


金天泽向来是温柔的代表。录制节目的那段时间里鹤组大大小小的一些言语冲突只要他三言两语,就能轻飘飘化解矛盾,露脸就自带制冷恒温效果,眉眼带笑时杀伤力更加,再大的火气也立马降下一半。碍于年龄和资历,他也就冲马佳喊一声佳哥,声音酥酥软软雾气蒙蒙,在满是糙汉的军营里度过青春期的兵哥哥马佳听了心都化一半,边吃橙子边感叹这世上果真有仙子存在。


滚到床上的时候也是,软乎乎地叫佳哥,眼皮一掀是睥睨众生,唇齿一印是见色起意的痕,几乎让马佳产生一种仿佛自己在干什么亵渎之事。好在仙子下凡也食人间烟火,不仅抽烟喝酒无辣不欢,七情六欲该有的一样不少,手上解皮带的动作一点都不慢,凑上来吻他的时候唇珠柔软得不可思议。


酒店隔音一般,他们也没有事先跟谁打过招呼,担心着被人听见还要担心有人突然进门,他们做的时候就听见交织的喘息和落吻声,时不时还有金天泽喉咙里压抑不住溢出来的细微呻吟。


简直像第一次偷尝禁果的亚当夏娃,金天泽后来跟他聊起的时候边笑边说,他趴在马佳胸口,身上那件没什么用的浴袍还披着,腰带早就不知道被扔到哪里去了。


马佳也笑,嘴里咬着烟,金天泽凑上去把烟从他嘴里拿出来抽了一口,两个人接了个吻。


他学习了这么多年歌剧,来来去去的人无非是同一拨,台上见台下见,老师,学生。他唱着这些艺术歌曲,歌词和旋律通过他振动的声带诉说着他那一腔无人问津的爱欲。


在物质文明高度发达,经济效益不断被苛求的今天,资本主义不厌其烦地强调自身的合理性,自由的思考和审美都被强制性地指向一个方向。而那些真正深刻的、美丽的、令人神往的审美体验被压缩成一个个索然无味的符号。


个人独特的审美体验与大众公认的标准存在永恒的差异性,他们这些人除了用声音来表达自己的艺术体验和对这项小众艺术的热爱以外,没有更好的表达方式,大众也无法深刻地理解他们。


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不过是大众口中的鬼天气罢了,却是贺铸心心念念的理想艺术。*


茫茫黑暗中追光,马佳是,金天泽也是,歌剧组也好音乐剧也好,这么多年了,总算是在声入人心这个节目里触碰到了一点点这个行业的光。


不论何时,理想主义的光芒永不熄灭。

 


 

金天泽说,你知道吗,那个时候我真的有种乱世佳人的感觉。


“乱世佳人”几个字被他说得一本正经,马佳直视着那双浅棕色的眼瞳——他最爱金天泽的眼睛,总是清澈,眼神深而远,像鼻梁两边嵌了落难的星辰。


北京很少能见到澄澈的夜空,马佳长这么大第一次见到的星星是在金天泽的眼睛里。



7.

马佳回想地出神,没留意烟已经快燃完了。失了温度的烟灰落在他裤子和脚背上,嘴里的烟还留着长长一截。


他回国神来把烟摁灭在烟灰缸里,摸出手机来看到龚子棋给他发的约球的微信。


因为工作和演出的缘故,他们从梅溪湖离开后仍然时不时见面,全国各地飞,约起球来倒也不是一件那么难的事了。


他鬼使神差地婉拒了龚子棋的球约,理由是晚上没空。龚子棋很快地回复了他,表示没关系,下次有空再约。


马佳点开和金天泽的对话框,问他晚上有没有时间。消息发出去以后马佳盯着手机屏幕界面,他们上一次的对话在一个星期之前,是金天泽白色的气泡结尾,他后来没有再回复。再往上翻,多半是一些寒暄和不大不小的问候,早已经不再有恋人的样子了,甚至马佳自己看也觉得生疏得过分。


他突然意识到,他和金天泽其实认识好久了。


他们认识十几年,见面的次数不少,基本都是台上台下观众表演者关系,很少有直接的沟通,但互相都知道有这个人,熟起来还要感谢声入人心这个节目。两个人都是从小学声乐,马佳和金天泽的学院派不一样,他并没有像其他走艺术道路的学生一样,按部就班地像其他人一样踩着白花花的试卷来的。他文化课成绩不好,可以用一塌糊涂来形容,专业再好也没能让他在高考时如愿进入想去的学院,若不是一个偶然的机遇,他可能会在职业学院度过更长的时间。


分歧一直都是在的,金天泽是能进黄冈中学的尖子生,和马佳完全不在同一道水平线上,哪怕说话语气再温柔,做事情时不经意露出来的那点清高和傲气时常会让马佳感到有些难以言喻的膈应。梅溪湖的房间分配真的非常好,马佳和龚子棋两个人对外界评价毫不在意的气场太合拍,而金天泽和蔡程昱又有各自自成一派的学霸式气定神闲,在年龄和资历的压制下金天泽显得更加云卷云舒和从容淡定,表演时充满自信的眼角眉梢无一不显示着他优雅的野心。


他们两个人的气场一直是天南地北,八竿子打不着,唯一的共同点就是对于歌剧的热爱和对艺术的虔诚态度。马佳印象里的金天泽其实一直都没怎么变过,外界评论他他低调,自我,骄傲,感性,天赋卓越,是个极具自我认知的野心家,可在马佳看来,不管是那个在舞台上唱出惊为天人的La Vita的solo选段的金天泽还是听到他唱《冰凉的小手》泣不成声的金天泽,都是那个会朝他笑叫他佳哥,会给他唱那首只存在于他们两个人之间的歌的星元。


那个观众席上的忍不住跟着哼唱、眼神清浅的少年。

那个《戴你唱歌》里笑容腼腆、被调侃小手冰凉的年轻大学生,唱着最小众最难唱的古典曲目。

那个在后台化妆室裹着白色的羽绒服伸手抱住他:佳哥。

那个在热衷于在不同采访里对着镜头说,我的另一面性格很佳哥。

他挺直脊背,站在属于他的舞台上,聚光灯里他抱着萨克斯,眯起狭长的眼睛露出狡黠的笑:佳哥啊,是我的另一半。


容我择日疯  来年撞日死

 

一腔爱与执,何惧他人知



金天泽没有回复消息,马佳摁灭了手机。


已经发出去超过两分钟了,不能再撤回了。


 


 

8.

金天泽推了工作,出国前换了一张电话卡,新号码只告诉了仝卓高天鹤和何宜霖,并留下了一个自己曾经闲来无事注册的邮箱地址。


何宜霖有个大型的演出在筹备,忙里抽空还是给他发了好多条信息慰问,柏林挺冷的,多带点衣服,到时候我去柏林机场接你。高天鹤和仝卓找人把他送到机场,一路上金天泽戴着蓝牙耳机听那两个在湖南台忙得天昏地暗的人和他吐槽聊天。他这下子心情不错,听着耳机里高天鹤和仝卓两个人的互怼,时不时补上一刀,对着鸡飞狗跳的场面笑。


临走前金天泽找了一个盒子,把那盘母带和那首歌的谱子一起放了进去。他依稀记得自己曾经和马佳在某个时常里淘来一个收音机,很古老的那种,但他们看到时都不约而同地伸出手去摸了把。人的记忆毕竟有限,他们这帮学音乐的,收音机在他们对于童年的一些模糊记忆里有浓重的残存痕迹。


这一次出门他没有带很多衣服或是行李,倒是带了好几本书。他终于有时间沉下心来好好看看书了,金天泽想。他没有告诉任何人关于那首歌那、盘母带的事情,连他自己都不清楚那首歌到底意味着什么,只是本能地觉得,那是他和马佳分手之前做的唯一有那么一点意义的事情。


那首歌从未问世,听的人只有马佳和金天泽自己。


唱过了《Alcina》中的È Un Folle,è Un Vile Affetto,该是到他对自己唱Di Te Mi Rido的时候了。

Di Te Mi Rido,你实在可笑。



快递敲门的时候马佳正在和高天鹤扯皮,要他告诉自己金天泽的新号码。高天鹤莫名其妙,问他,金天泽没告诉你他出国的事情吗?


马佳顿了一下,大脑超负荷般,半晌重复了一遍高天鹤说的话:他出国的事情?


高天鹤在另一头沉默了,他很快意识到了金天泽下并没有告诉很多人,于是不声不响地挂了电话。马佳等了半天没等来一个解释,正准备重新拨回号码的时候门响了。


快递员抱着个纸盒要他签收。马佳其实不记得自己有在网上买过什么东西,但上面收件人的名字和地址明明白白是自己家。


送走快递员以后马佳拆开快递,看到一盘母带。他把母带拿出来发现盒子底下还压着几张谱子,涂涂改改几乎已经看不出原曲是什么了。旁边批注的笔记那么熟悉,字小小的,很端正,如此认真,如此虔诚。


他把家里那唯一仪态收音机翻出来,插上,把母带放进去。


是那首歌。


那首比金天泽任何一首单曲都早出现却从未问世、马佳听了无数遍的歌,他连歌词都记得一清二楚。


那首歌的曲和词都是金天泽自己写的,简简单单,甚至连和声都没有,也没有用他一贯的电子迷幻或者巴洛克的华丽风格,只是钢琴伴奏和他的独唱。

 

I will follow her my whole life

Reveal my persistence and illuminati soul


他歌词里写的是“her”,但金天泽每一次唱的时候对着马佳都是唱“you”的。



“我想站在黎明和黑暗的交汇处吻你,在万物俱眠中迎来新生的太阳和万物生长。”金天泽仰头站在他身边,望向的只有北京浑浊的夜空。


街道边灯火通明,他们十指相扣,金天泽转过头来朝他笑,眼睛里倒映着熠熠的光——那是马佳从小在北京长大以来,看到过最亮的星星。


星子摇曳成汪洋大海,他几乎溺死在那温柔的浅棕色潮汐里。


马佳没有任何一刻比这时更清晰地意识到:他想要永远地陪在他身边。


时光跋足逝  又恍若静止

生平苦难是造物仁慈  积攒才换来与你寥寥情史


他们曾经在主流审美的洪流中共同坚守着那一小片无人问津的纯粹艺术,孤身迈入这喧沸的城池,逆着人海向对方张开双臂,在炙热的聚光灯下对视,汗水挥洒和灰尘飞舞间相拥,坚信着那些被他们小心翼翼地珍藏、被路人随意搁置的艺术形式终将得到绽放的机会。


马佳抱着那台收音机,眼泪不可控地从眼眶里涌出来,他死命咬着牙哽咽不让自己哭出声。

 


 

他再也看不到星星了。

 


 


 


 


 


 

上卷 · 完


*(在物质文明…理想艺术):来源于豆瓣

部分句子来源/改编于《择日疯》歌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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